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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以往都痛。
他就躺在那裏，而照顧他的正是當朝國相簡崇禮。年邁的國相，小心翼翼的為他的傷口上藥，生怕弄疼他，格外小心。
為了讓他更舒適的飲水，國相大人跪在那裏，緩慢的一勺接著一勺餵他喝水，一跪不起毫無怨言。
而門外跪著的正是昨夜那場武鬥的主角們，虎子、簡雍、紀由、鄭鶴、元祿帶著腳鐐，雙手被鐵索困得嚴嚴實實。
這其中受傷最嚴重的當屬簡雍，他受了一百軍棍被打的皮開肉綻，而執行者正是他的父親國相簡崇禮。
對自己親生獨子，下的去狠手的這南國之內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都說虎毒不食子，這國相大人竟比那猛虎還要兇。
簡雍已經跪不住了，他穿著單薄的囚衣周身是血皮開肉綻，全身上下似乎已經沒有一片完好的皮膚了。
寒冬中他瑟瑟發抖，還被人一桶一桶的澆鹽水，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可他們不敢向國相求饒。那只會是落井下石，國相大人對簡雍的懲罰會更重。
簡雍的意識已經不完整了，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疼的緊，可他始終咬牙堅持，只是呻吟卻咽不下去，直到他咬爛了自己的舌頭。
他就算是再想嘗試著理解他的父親的苦心，可這生不如死的感覺讓他喪失了一切理智，神志不清中他察覺到了掩藏在他心中的那個罪惡的一面，原來他在妒忌，他妒忌。他妒忌天王冉可以得到父親的關愛，而自己永遠只是在角落處望著父親的背影。
妒忌之心真可怕，可怕到讓他失去理智，他把這一切的懲罰當做是對他嫉妒之心的懲罰，亦心甘情願的接受了，無怨無悔。
18英雄之死
天王冉一病不起，天王府因為他再次忙碌起來。
國相守著他一天一夜，連公文亦所幸在天王冉的房裏處理。國相用心良苦，天王冉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懂得。
看著比他父親歲數還大的國相卑微的在自己面前行禮請安，天王冉難得的善心使然，於心不忍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對方。
國相耐心到為了等他開口竟苦等幾個時辰的地步，他開始懷念起那些個青樓裏的小妖精了。整天與個老頭子朝夕相對，他覺得自己快要喪失男兒雄風了。
王府裏的小丫頭根本不敢邁進他的門，而虎子竟也不知所蹤了。那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虎子，不知何時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
只是他動彈不得，連手指都擡不起來了。
“邊關告急！”門外匆匆傳來一聲急報，這是他等待了、期待了多年的一刻，那人在邊關從未有過任何消息，而此刻他終是等來了他。
國相先於他接過密封的文書，背對他而立，在門口陽光下展開，仔細閱讀。
“給我，快給我——”他終於忍不住了，他想知道關於那人的一切，只要他還活著就足夠了。
國相看著少年從床上摔下來，這次他出人意料的沒有上前攙扶，看著少年滿目希冀的向他爬過來，一寸一厘伸出手，對他命令道，“給——給我！”
這一次國相大人再也沒有縱容他，轉身離開之際只留下一句話，“軍國大事不便透露。”
他看著那隔絕了陽光的門阻斷了他的一切希望，他盼了很久，也等了很久，醉生夢死間難道不是為了今日麽？
他最關心的人為什麽如此絕情，為什麽連最後一點希望都不給他。
“啊——啊——”他歇斯底裏大叫著，偌大的屋子裏只剩下冷情與孤獨伴他左右。
國相交握的雙手幾乎都在發抖，那一步臺階幾乎要了他的老命，他差點載一跟頭，隨從早已嚇得六神無主，要知道現今整個南國是離不開這老國相的。
他佝僂著背，步步艱辛，直到寸步難行，他幹脆坐下來，一個人坐在天井前看著那四方的天空，老人終是落下淚來。
雁早已南飛，只是那英雄遲遲未歸。
北國邊疆，冰封千裏，萬裏雪飄。
年年戰，冰下多少凍人骨；
人如飄絮，血如枯，多年不歸去。
雁知夜遁逃，人殊不知途。
渴因冰雪，餓嘗霜寒，壯士何去何從？
遠望銀山，天地一色，且有英雄立於天地之間。
他看著從白色中冒出的黑色，一點點向他逼近，這一天終於來臨了，決戰於千裏之外。
中州壯士嚴陣以待，早已等候今日之期，手握長矛忍不住瑟瑟發抖，不知是膽寒，還是寒霜的殘酷。
養精蓄銳多年的北蠻終於大舉進襲邊疆，銀甲鐵騎打退了敵人幾次的小範圍進犯，但這一次他們面對的是全副武裝抱著必死決心而來的烏古斯人戰士。
寒冷使無故私人再也忍無可忍了，他們破釜沈舟決心要與中州一戰。
而帶領他們的是烏古斯人的戰士來佐烈，此人號稱頭狼，一柄狼吻寶刀縱橫漠北遍無敵手，他帶領他的族人遠道而來。
下定決心，再無回頭之日，他們懷揣著死亡的覺悟也要撬開中州的大門，因為北國太冷了，冷的徹骨，冷的心寒。
來佐烈胯下黑色高頭大馬在酷寒中發出顫栗的嘶鳴，他寶刀扛在肩頭，一步步逼近決戰沙場之地。
兩軍對壘，迎接他的、等待他的就是那傳說中的四王鐵騎。多年前還是黑色鐵騎，短短幾年卻換做銀色，他不懂這中州之人詭計多端，烏古斯人深受其害。
遠遠地他終於看見了那個他，那個戰馬之上的男人。那明明是個弱小的男人，為何能將族人擊敗，他甚至覺得那人脆弱的連冷風都能將其摧毀。
風呼嘯在天地間好似在為這場交戰助威，冰河之上，四王氏鐵騎嚴陣以待，列隊如方，銀色鎧甲閃閃發光，絲毫不亂。
而蠻族騎兵卻因倉促而成，爭權奪勢而士氣不振，唯有他本族梭斯部率眾跟隨，其他三部亦觀望，他們不相信來佐烈能是南國妖物的對手。
在漠北部族的眼中，四王氏是神秘的是恐怖的，他們相信這四個姓氏是魔鬼的姓氏，他們都是巫師口中魔鬼。他們會魔法，死死守著烏古斯人通往幸福的大門。
也許在他們眼中黑發黑眼鏡的都是被惡魔垂青的鬼。
為什麽人與人這般不同？
來佐烈看著那亮如黑曜石般散發著幽幽光澤的一雙雙眼睛，有點恍惚，他倒是有些相信了族人口耳相傳的惡魔之言。
那端居於馬上的年輕人，便是主帥了，銀色鎧甲上是他曾經見過的圖騰，那雙眼睛沒有將一切看在眼裏，包括他。
莫名很是惱火，那是居於人上之人的高傲姿態，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為什麽有的人可以成為神，而他們烏古斯人就要被踩在腳下，永世不得翻身。
他相信他是被‘沐薩女神’眷顧的，狼吻指天，那一刻他所想的不在只是為了破開中州的大門，他想去看看一看天堂是否真的存在。
轉身他鼓足勇氣，對族人高喊，“握緊你們手中的武器，你們的敵人就在前方。生者入地獄，死者入天堂，我們要為烏古斯人的尊嚴而戰。”
“吼吼吼——”怒吼聲震天，驚動了整個神州大地，亦震碎了冰河之面。
天王晟看著那如潮水般像他們湧來的蠻族，面目猙獰，他們想要食物，想要女人想要一切。
可他要守護一切，食物、女人、家園和中州凈土，死得其所是他此生信條，畢生之願。
也許這一天來臨了，他不怕死只怕不能為理想而死，為天下而死，如今他終於可以雖死無憾。或許他的死可以改變些什麽，或許那永無止境的噩夢會結束在他的死亡中。
“中州兒郎隨我來！”天王晟對眾將士宣告，此刻不分國家不分高低貴賤，不分富貴貧窮，他們都是中州的戰士為了親人為了整個民族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殺、殺、殺——”三聲有節奏的威嚇，象征著他們舍生取義的決心。
軍旗搖曳，擂鼓滔天，冰河之上一場大戰、一場浩劫在天地間化作一曲壯麗的悲歌。
沒有對與錯，他們為了各自的理想而戰。
紅色的鮮血將白色的世界裏染滿血紅，宛若一朵朵臘雪紅梅。
天王晟已經負傷，可他依舊沖鋒在最前線，雙劍齊發將敵人紛紛斬落馬下，血將他的臉幾乎染成了個紅人。
身經百戰的白馬早已通靈，越過敵人頭頂，直接俯沖向那敵首的面前。
主帥與主帥之間的較量，驚心肉跳，來佐烈看著從天而降出現在他面前的青年，不禁為他的勇敢而興奮。
頭盔已然不在，西風吹得他黑色長發在半空中狂舞，如墨汁。
來佐烈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清楚這中州的英雄，在他眼裏這長頭發的男人簡直就像個女人，身體也不強壯也敢與他叫板卻是有些膽量。
蠻族已將天王晟團團圍住，正要圍攻卻見來佐烈狼吻低頭，阻止眾人道，“閃開，他是我的獵物！”
天王晟處變不驚，在被狼群垂涎之中依舊沒有任何膽怯，也許是因為心已早死，對一切都無動於衷了。
“你，是中州的英雄麽？”狼吻刀直指向天王晟的面門，他高聲質詢。
天王冉被他熟悉的中州話語所驚，但轉瞬即逝，他搖搖頭道，“不是。”
“騙子，你這個窩囊廢嚇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麽？怎麽你怕死在我的刀下麽？”憤怒中來佐烈的聲音更響亮，他明明是那個中州人人稱道的英雄，卻不敢承認，真是膽小如鼠，不配死在他刀下。
天王晟雙劍在側，目視前方似是而非的看著那敵人一字一句道，“英雄不止有一個，中州人人都是英雄。”
這句話如同天降巨石，正砸在了來佐烈的頭上，他被震撼了，竟無言以對。
英雄，到底是什麽？就在他一瞬間的松懈之時，天王晟已攻道他近前，辟星斬月般向他頭頂砍過來，他向後一躲卻為躲過那另一劍的挑刺。
手腕一轉，利刃刺入血肉，涔涔流淌著鮮血，狼吻脫手而出直墜地面。
而就在此時，四王氏的第二波騎兵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來，此刻他才意識到，他面前的天王晟不過是為了吸引他圍攻的障眼法，真正的軍隊在埋伏著給他們最兇猛的一擊。
高昂著頭，他在那青年如潮水般洶湧的砍殺下無力回首，終於跌落馬下。雙劍從天而降他看著那鋒利的劍刃直至門面，喉嚨間吞咽的唾液反覆咀嚼。
只是他等來的並不是死亡，半空中銀光回旋挽了幾個劍花，耳畔嗡嗡作響。
他竟未死。尋回意識時，他看著那人騎馬離開的背影。
剛要開口卻梗塞在喉，他看見了那一幕，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一顆流行的隕落。
一只冰色長箭破空而來，正中那人的後背心，天地在那一刻寂靜的可怕，那是死神降臨的前兆，雙劍緩緩脫落，那背影在馬上搖晃了幾下，終於在廝殺中從他眼前一點點墜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見了什麽，意識感官都在那一刻被剝奪了，他撲向前方妄圖借助那顆流行，卻只能看著那身軀倒在自己的面前。
等他尋回意識時，驚覺他離他如此之近。
那是一只冰種水礦石（熔點低）打造的箭，天下間只有一人使得，此箭在射中之後變會一點點融化從內部冰封住對方的肉體，無藥可醫，無藥可解。
中箭者不會立即死亡，周身循環的血液會一點點凝固，意識與靈魂會一點點離開體外，那是一種最漫長的死法，那是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煎熬。
他看著倒地不起的人，彎下腰讓他平躺在自己的雙膝上，黑色的雙眼已經漸漸沒了神采，只剩下空洞與茫然。
來佐烈看著那軀體漸漸變冷，一點點僵硬，他在想什麽？也許他要說什麽，附耳到他近前，他想知道這青年會對他說些什麽？也許他真正想知道的是為什麽他會放過他，明明可以取他性命卻放過了他，放過了自己的敵人。
可他什麽也聽不到了，那雙眼睛一點點的瞇起來了，一個價值連城的生命死在了他的懷中，白馬嘶鳴圍著他們團團轉卻不離開寸步。
“天王晟已死，砍下他頭顱的人便是英雄。”不知何人率先發出第一聲，所有族人都爭先恐後的像他懷中的男人撲過來。
那一瞬間，周遭的一切都扭曲了，天地山河，包括他的族人，那是一張張醜惡的面孔，他曾和他們一樣醜陋麽？
英雄當有英雄的禮遇，英雄當有英雄的死法，他是個英雄不該死在這裏。
他做了這輩子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他跳上那狂躁不肯低頭的駿馬，手持狼吻刀，披荊斬棘，帶著英雄的屍首策馬而去了。
從此之後他來佐烈不再是部族的勇士了，他是個罪人，是個叛徒，是個逃亡者，也是個傳說。
那一戰四王軍大勝，蠻族騎兵被梟首三萬餘人，但中州失去了一位門神，一個英雄。
戰場上尋回的只有英雄曾經使用過的雙劍。
硝煙止於冬雪之下，軍營地裏士兵圍火而坐，一場戰爭後他們失去了精神的寄托。只是他們強忍著淚水，在等待著什麽。
也許是世間的第一縷陽光，也許是一個新的寄托，新的生命。
“啊——啊——”女人的慘叫聲從營地最深處傳來，慘烈至極，有的士兵已然聽不下去了，用凍得發紫的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可眾人依舊沈默不語，定遠將軍衛子謀與諸將領守候在女人的營帳之外，等候著一個新的生命，那是他們唯一的精神寄托。
當寒冬中傳來第一聲嬰兒的啼哭聲，所有邊關將士皆松了一口氣，那是他們企盼已久的英雄的後裔，終於他們等到了這一天，等到了這一刻。
當軍醫將那繈褓中的嬰兒交到衛子謀的手中時，他終於止不住留下熱淚，他解開繈褓終於忍不住向眾人高呼，“英雄的後代是個男兒！”
“是個男兒，是個男兒！”眾軍士振臂高呼，一度喪失的希望終於又重新燃起來，因為英雄未死，他的靈魂得以在他兒子的身上延續下去。
不過說起這軍中為何會有女人生子，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一個可以居高位肆無忌憚的當權者。
19仁義無雙
當那個消息從千裏之外傳來之時，沒有一個人相信。
他們不相信他們的英雄會死，英雄是不死的，是戰無不勝的，是守衛中州的最後一道屏障。若是沒了英雄中州又該誰來守護。
天王府內，當兩把印刻著‘仁’和‘義’的雙劍呈現在眾人眼前時，人們終於信了。那是天王晟自小佩戴從不離身的寶劍，即使不佩戴也會將他掛在駿馬的身上，因為馬比人更忠誠。只是寶劍歸來，那靈性極強的駿馬卻不知所蹤。
當天王慶璽在眾人的攙扶下走到那高高供奉著的寶劍前時，他只看了一眼便一頭栽倒不省人事了，眾人連忙將這老族長攙扶離開。
國相跪在寶劍前，臉上無比悲愴，他三叩首向著本該成為族長的主人，行了他作為臣子的最後之禮。
眾將士在他的引領下，紛紛行大禮，整個鐵甲軍將士無論身處何方，亦對著天王府的方向行跪拜大禮。
整個國都，整個國家，整個天下都知曉了這個消息，中州的門神不在了，可人們關心的卻是何人能夠代替英雄守護中州的和平。
那一天，整個國都的人走都靜靜的迎接他們的英雄歸回大地，老者淚流滿面，少者茫然若失，女子痛哭流涕。男女老幼奔走相告，他們等候在九龍天縱的木質橋上要送他們的英雄最後一程。
天王族長在悲痛欲絕中，已然動彈不得了，他唯一還能動的恐怕就是眼睛了，可是他已然看不見一切了，熱淚盈眶之下，他悲痛欲絕。
白發人送黑發人，作孽啊！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啊！他前生做了何種孽障才得此懲罰，愛人早死，兒子離世，冉兒又恨他入骨，這一切一切都是他在作孽，他不可饒恕，他亦祈求自己早早死掉，到了地獄向他的兒子贖罪。
只是那尚不懂事的一雙兒女又該由何人照料，他這一生似乎都在踐行壯大天王氏血脈的目的，為了後繼有人。他在瑟死後又納了一房小妾，他不愛她，只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永固天王氏血脈，也為了能給冉填幾個兄弟姐妹，讓他不再孤獨。
可他做的這一切只會讓冉更恨他罷了，當那雙兒女降世之後，冉幾乎再也沒有回過家，終日流連於風月之所。這一切的一切他明知是錯，卻依舊走得心安理得。
大限之日終於要到了麽？可他死後卻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的亡靈，他不求輪回轉世，他之求能夠贖罪。
天王冉恐怕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的人，他折起上身盯著王府內匆匆忙碌的眾人，那哭聲在三天前就不絕於耳。
起初他並未意識到那是什麽，直到虎子破門而入的那一刻他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虎子的頭上帶著孝。
虎子一句話不說，只是看著他，目光閃躲在他的逼視之下。
他不敢看他，直覺告訴天王冉一定出了什麽事，有人死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那麽是誰死了？
王、國相、還是他那個死鬼老爹？
起身，雙腿發麻亦有些發抖，他踱步擦過虎子身邊，一點點向外走去，府內早已掛滿了素色白帆，一切如雪。
走出府，滿眼皆白，天下縞素。人們痛哭流涕似乎在懷念誰！是誰？誰值得懷念？
搖搖晃晃的走在人海之中，他向整個國都人最多的地方走去，那裏是天王氏的宗廟。
那裏早已是人山人海，百姓都穿著白色的喪服，白皤高懸迎風而舞，那是悼亡者的象征。
冥冥中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不可能，不會的！
終於他沖進了人群，如野獸般沖向那個未知或者已然知曉的可能，人群被他推倒一片，人們終於回首看到了那個瘋子，正是天王冉。
出現在眾人之間的正是天王冉，攝政王天王冉。
見此，人們紛紛閃避，退在一旁看著那個少年，一步步向前緩慢的挪動。
四下安靜的可怕，誰也沒有想到天王冉會出現，不過也在情理之中，他還是有一絲人性的，那畢竟是他的哥哥，是他的親人。
血濃於水並非虛言，是能夠感化人心的包括這個天生的惡魔。
整個天地靈氣似乎都集中在一人之身，人群亦不敢發出一聲一吸，驚擾了這集天地之精華的王者，人們此時才終於正視到了他身上的光環。
而就在此時，人群的目光則同時轉向了河水中，從天王氏祠堂中沿著河道緩緩飄來一口白色的棺材，順流而下，飄向眾人。
那棺材上的家族圖騰那樣醒目，人們知道這是一個衣冠冢，未有屍體肉身的人不能入土為安，只能用最古老的水葬，護他亡靈橫渡黃泉，過奈何橋直達彼岸盡頭。
這一古老的習俗在南國依舊未變，人們將手中的白色無常花拋向棺材中，為英雄的亡靈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終於人群驚呼起來，人們看著天王冉縱身一躍直接跳進了漂浮的棺材中，將所有的無常花拋水中。人們認為他再次狂性大發了，連英雄冢都不放過。
那砸向他的已然不是花朵而是石塊，顧不上頭破血流，萬人唾棄，他執拗的在棺材中摸索著，終於指尖碰觸到那微涼的東西，冰冷的割破了他的手中。
血滴在白色花上，妖艷而綺麗，他緩緩將那雙劍拾起握在手中，高舉對著陽光。
仁者無敵，義薄雲天。
終於，他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只是這一天來的太晚了。
人們看著他哭，看著他笑，看著他用雙劍割開自己的手指，用這世間最珍貴的血擦拭那王者之劍，不禁肅然起敬。
人們放下了手中的石塊兒，這一次他們全都跪下了，向他們的攝政王頂禮膜拜。
無常已被血染盡，喉頭腥甜，他對著寶劍噴出一口鮮血，終於倒在了棺材中不省人事。
20真龍初現
舉國哀悼，為了他們的英雄。
當天王冉從無窮無盡的黑色旋渦中醒來時，臥榻邊跪著的是整個南國朝臣，他們都在等著他，等待他的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命令也好。
原來他還尚存一絲氣息，他擡手，國相簡崇禮立即上前將他慢慢扶起來，他看見眾人的臉上，滿是期許的目光。
當嬰兒的啼哭想起來時，終於讓他開口，“他在哪裏？”
虎子懷抱著一個嬰孩從角落處，慢慢跪倒他面前，那是個活力四射的小嬰兒，圓溜溜的眼睛散發著新生的氣息，那眼眸中的情感似乎能與他心意相通。
他用從未有過的小心謹慎從虎子懷裏接過那小小的嬰兒，淚落滴在嬰兒的鼻頭，“哇”一聲，嬰兒大哭起來，嚇得天王冉瑟瑟發抖，接也不是，放也不是。
幸好國相眼疾手快，將嬰兒接在手中，誘哄著，嬰兒似乎對國相格外關照，很快便沈沈的睡了。
天王冉看著那個小生命，他就在別人的懷中，那樣脆弱，那樣孤單，誰來保護他呢？
心中那顆保護欲的種子終於在他心底發芽了，枝條藤生蔓延終於將他的五臟六腑全部捆縛起來，他知道他再也跑不掉、死不了了。
“殿下，殿下，不好了，族長大人——族長——”門外傳來家仆驚呼的呼聲，眾人的目光再度轉向門外那大呼小叫聲音源頭。
老仆人連滾帶爬的撲倒天王冉的臥榻邊，不住的磕頭，直到腦門淤青亦不肯放棄，痛哭道，“殿下，老奴給您磕頭了，求您去看看族長吧！求您了！”
那一刻，那一瞬間，天王冉覺得內心平靜極了，心如湖面，波瀾不驚，他恍惚起來，從他出生到現在他究竟在為什麽而執念，他用死亡來威脅別人是多麽可笑？他為什麽要尋死呢？
這一刻他終於覺悟了，他看著病床上的父親，除了呻吟能證明他一息尚存之外，沒有任何活著的跡像。
偌大的宮殿內只有他和另一個將要遠離他的親人。
他緩慢的圍著床上的人走了一圈，邊走邊說，像是說個他又像是說給自己，“你知道我有多恨你麽？恨你讓我出生，恨你賜予我天王這姓氏。恨你費盡心機的讓我活下去。”
慢慢合上雙眼，空氣中混合著一絲草藥一絲血腥一絲腐朽的氣息。
“進來吧！”天王冉對門外開口，乳母抱著一個嬰兒，領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走進來。
男孩天王寶恒，女孩天王寶璣。一進門兩個小孩看見天王冉像是見了鬼一樣，嚇得直接往天王慶璽的身邊跑。
“爹爹，爹爹——”兩個孩子撲在天王慶璽的身邊一個勁兒的叫著爹爹雙手使勁兒搖晃著，可是天王慶璽早已動彈不得。
而就在此時，天王冉終於看見了天王慶璽眼角的熱淚，到底他還是惦念著自己的一雙兒女的。
生與死的那一瞬間，他看著他，看著那個世人皆知懦弱無能的族長，看著身為父親的他，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一眨不眨是在等他開口，否則他死不瞑目。
背過身，天王冉盡量壓制住內心狂湧的悲涼，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會履行一族族長的責任，替你照顧兒女，撫養天王止蒙讓他繼承大哥的遺志，你可以安心了。”
眼中一滴淚滾落，那是他為了他的過去而告別的淚水。他聽到身後的弟妹的哭喊聲和呼喚聲，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他過去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般結束了。
推開門，旭日在迎接他的重生，張開雙臂給他帶來一股暖流。
除了天王府，他獨自一人不理睬身後跟隨的虎子、紀由、元祿等人，就那樣慢慢的向前走，終於走到了他第一次光臨過的那家妓館。
在這裏他失去了曾經的純真，他成了一個男人，而今他卻要為了成為一個王而毀滅掉曾經的那個他。
終於當火把點燃妓館時沒人敢阻攔他，周圍四下逃竄尖叫的妓女與嫖客衣衫不整，但是唯有命最重要。
是啊！他看著眾生的醜態，終於意識到曾經的自己也是如此不堪。
滿眼火光竄天，宛若巨龍，將整個南國點燃了，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焰火晚會。
跟在天王冉身後的虎子、紀由等人看著那將南國半邊天空燒的一片紅彤不由得驚呆了，火龍橫臥在半空中向世人昭示真龍已然降世。
此時此刻他終於下定決心做一個真正的王者，主宰天下蒼生！
21浴火重生
那場熊熊烈焰幾乎燃盡了兕水城的半邊天，將夜空燒的如同白晝，亦將一切都化為灰燼。
天王氏族族長被葬在了祠堂中，無人知曉的地方。
一切都在漸漸回歸正途，攝政王終於親政，國相輔佐，周邊蠢蠢欲動的諸國也被攝政王的強硬手腕鎮壓。
為了收服天下民心，做中州表率，他將原本固守國都的四萬重甲再次調往邊關防禦。原本有機可乘準備偷襲的西麟終因列國的反對，和出師無名只得作罷。
人的記憶能有多深刻？活在當下，似乎才是人的本質，人們漸漸忘記了他們的英雄，因為他們有了新的英雄。
也忘記天王冉不堪的過去和他曾是個人人忌憚的惡魔的事實，短短的半年中，他讓整個南國散發出新的生機，一派繁榮之景。
而這一年，他變了，變得像個謙謙君子，在國民面前變得彬彬有禮，即使那不過是他的偽裝，凡是能對他有利的他都會做。終於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王是身不由己的，禮教法令會告訴他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王宮中接待西麟使臣的宴會終於結束了，他坐在轎子中狐裘裹身依舊讓他冷得很，灌了一口烈酒後終於讓他暖和起來。
南國的冬天極少降雪，卻潮濕的讓他周身酸痛，撩開車簾他望著外面。
街上小販叫賣著，“雲吞，雲吞嘞！”
“虎子，停車。”
“停車！”虎子在馬上對眾人道，禦馬到車邊低聲道，“殿下，有什麽吩咐？”
“寒冬之日，那賣雲吞的老伯實在不易，不如你我去光顧一番，我隨身帶著好酒，如何？”
虎子嘴角上挑，輕言道，“全聽殿下吩咐。”
天王冉下了馬車，支走了眾家仆，與虎子一前一後來到了買雲吞的小攤上落座。
那老伯見這二人衣著華貴，當是有身份之人生怕怠慢了，匆匆用衣袖反反覆覆的擦拭著桌子。
“二位公子，吃點什麽？”
“老人家，兩碗雲吞足以！”天王冉開口說的懇切，誰會想到一年前這還是個無法無天人人懼怕的惡魔。
“好嘞！”老頭端上兩碗雲吞，說道，“二位慢用！”老伯似乎是寂寞無聊的，坐在一邊與二人閑聊道，“老朽瞧二位公子儀表非凡，家裏啊！定是官宦人家。”
天王冉一聽來了興趣，咬了一口雲吞，打趣道，“老人家不僅雲吞做的好，還會相面哩！”
老人家見這貴公子如此恭維，有些赧然，道，“公子擡舉老朽了，雲吞我是拿手，這相面哪裏講究，我們這種人最講究個眼力！”
“此話怎講？”天王冉難得能與這城裏的百姓閑談，他覺得是必要的。
老伯見有人賞識，亦滔滔不絕道，“就說這衣著吧！老朽雖然榆木，但單看公子的衣衫極為考究，不似尋常。我們走街串巷的要牢記的便是識人，高低貴賤一目了然，也是為自己留個活命的，萬一得罪了貴人丟了小命得不償失。有一句話是怎麽講的——”老頭突然撓著頭似乎想不起來了。
天王冉提醒道，“佛是金裝，人是衣裝，世人眼孔淺的多，只有皮相，沒有骨相。”
“公子，果然是飽學之士，我這腦袋可記不住！”老人呵呵笑著，寒冬中與這陌路之人的交談，讓天王冉很好奇普通人的生活。
他自小衣食無憂，偏要天天尋死，此刻他只覺得這雲吞也格外美味。老人心態很好，與人閑談也是這樣滿足，他的臉上看不到因為奔波而生的絕望，尤為難得。
天王冉再度開口關切道，“老人家，這天寒地凍，生意難做吧！為何不去那西市轉轉，這東市可是冷清的很！”
老人微微嘆息道，“公子有所不知，那西市確實繁華的緊，只是我這小本生意，交不起那稅金，小人就圖個糊口。在這東市的天王腳下，反倒更自在！”
老人是樂觀的，天王冉與虎子不由得對視一眼，他們已了然，西市歷來由天王氏家臣高氏家族管理，高家財力雄厚，繳納的賦稅在整個稅收的比例中所占不小。他親政不久，又將四萬鐵騎調往邊塞戍守，若要再練新軍離不開高家的支持。
而高家亦知曉此中厲害，提議與之結親。天王冉當時並未拒絕也未讚同，他向高家透露自己有與西麟結親的意願。
高家自作聰明，深以為天王冉要娶的是西麟公主天燧岐。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退而求其次，願獻高家小姐為妾室。
天王冉早已不是那一意孤行的孩子了，有人願意自投羅網，他也願意坐收漁翁之利當天就將那高家小姐領進了房。
只是貴為高家小姐的高瑩月卻只能從後門進入，這無疑打了高家的臉，他要讓高家知道他天王冉不受威脅。
想到那高家小姐，天王冉嘴角牽動一絲笑意，也許是該討好一下了！
起身望著夜空高懸的明月，瑩月、明月，似乎是在等他。
虎子付了錢，交到老人手裏的是一枚銀餅，老人低頭一看，驚得半晌兒沒回過神來，直到天王冉走遠，他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抱拳對著蒼天道，“謝謝老天爺，謝謝眾位神佛，老朽今日遇到貴人了，遇到貴人了！”
用牙齒輕輕咬了一口銀餅，老人欣喜若狂，這足夠他幾個月的收入。
天王冉並未聽到身後的叩謝聲，今日他心情大好，他突然發現這世界原來如此美好，他有能力給這個世間帶來新的希望。
走到一家糕餅鋪，天王冉收住了腳步，直勾勾的看著那裏。
虎子心領神會，立刻大包小包的買過來。
天王冉覺得虎子與他之間似乎有了一種默契，他是他最最忠誠最可靠最相信的人，當若是有一天要犧牲他時，他恐怕還是會犧牲掉他，因為天下容不得他有情。
“這個你拿去給老頭吧！”
虎子知道天王冉口中的老頭是國相大人，這稱呼也恐怕只有天王冉敢叫，虎子知道一心為了天王氏的國相，王爺還是十分尊敬的。
“是！”虎子應聲道。
兩人正趕往回府的路上，只是沒走幾步便聽到一陣打鬧聲由遠及近，等回頭時已經晚了。
只見幾個衣著光鮮的孩子正追打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男孩子，幾個男孩一擁而上將天王冉手中拿著的糕點全部撞翻。
虎子當下扔掉糕點，扯著天王冉閃躲在一邊，而那為首的魁梧小子似乎很是不滿對著他們叫囂著，“你們沒長眼睛啊！”
虎子當下火了，其實他原本就是個暴脾氣，又見了這以多欺少，恃強淩弱的一幕勾起了他往日的回憶，當下就要出手，卻被天王冉一把攔住。
“別動，你太多事了！”涼薄的語氣從眼前之人的口中脫口而出，虎子知道他在警告他。
可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那幾個衣著華麗的少年，正在圍毆那個已經被打趴下的少年，但最讓他無奈的是那個少年竟然不還手，任由對方的攻擊。
小時候，他也會被欺負，可他會反抗，不管何時他都會反抗，直到沒人敢欺負他。
可那個少年任由那些人的推搡，拳腳相加而不還擊，也許是沒了還手的力氣吧！
見虎子轉過頭去不想再看，天王冉卻突然開口道，“你不覺得奇怪麽？”
虎子錯愕，似乎不明白天王冉話中之意。
“你看那孩子，被如此欺淩卻一聲不吭，他沒有發出一聲求饒一聲呻吟，這才是最可怕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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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躺在那裏，而照顧他的正是當朝國相簡崇禮。年邁的國相，小心翼翼的為他的傷口上藥，生怕弄疼他，格外小心。
為了讓他更舒適的飲水，國相大人跪在那裏，緩慢的一勺接著一勺餵他喝水，一跪不起毫無怨言。
而門外跪著的正是昨夜那場武鬥的主角們，虎子、簡雍、紀由、鄭鶴、元祿帶著腳鐐，雙手被鐵索困得嚴嚴實實。
這其中受傷最嚴重的當屬簡雍，他受了一百軍棍被打的皮開肉綻，而執行者正是他的父親國相簡崇禮。
對自己親生獨子，下的去狠手的這南國之內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都說虎毒不食子，這國相大人竟比那猛虎還要兇。
簡雍已經跪不住了，他穿著單薄的囚衣周身是血皮開肉綻，全身上下似乎已經沒有一片完好的皮膚了。
寒冬中他瑟瑟發抖，還被人一桶一桶的澆鹽水，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可他們不敢向國相求饒。那只會是落井下石，國相大人對簡雍的懲罰會更重。
簡雍的意識已經不完整了，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疼的緊，可他始終咬牙堅持，只是呻吟卻咽不下去，直到他咬爛了自己的舌頭。
他就算是再想嘗試著理解他的父親的苦心，可這生不如死的感覺讓他喪失了一切理智，神志不清中他察覺到了掩藏在他心中的那個罪惡的一面，原來他在妒忌，他妒忌。他妒忌天王冉可以得到父親的關愛，而自己永遠只是在角落處望著父親的背影。
妒忌之心真可怕，可怕到讓他失去理智，他把這一切的懲罰當做是對他嫉妒之心的懲罰，亦心甘情願的接受了，無怨無悔。
18英雄之死
天王冉一病不起，天王府因為他再次忙碌起來。
國相守著他一天一夜，連公文亦所幸在天王冉的房裏處理。國相用心良苦，天王冉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懂得。
看著比他父親歲數還大的國相卑微的在自己面前行禮請安，天王冉難得的善心使然，於心不忍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對方。
國相耐心到為了等他開口竟苦等幾個時辰的地步，他開始懷念起那些個青樓裏的小妖精了。整天與個老頭子朝夕相對，他覺得自己快要喪失男兒雄風了。
王府裏的小丫頭根本不敢邁進他的門，而虎子竟也不知所蹤了。那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虎子，不知何時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
只是他動彈不得，連手指都擡不起來了。
“邊關告急！”門外匆匆傳來一聲急報，這是他等待了、期待了多年的一刻，那人在邊關從未有過任何消息，而此刻他終是等來了他。
國相先於他接過密封的文書，背對他而立，在門口陽光下展開，仔細閱讀。
“給我，快給我——”他終於忍不住了，他想知道關於那人的一切，只要他還活著就足夠了。
國相看著少年從床上摔下來，這次他出人意料的沒有上前攙扶，看著少年滿目希冀的向他爬過來，一寸一厘伸出手，對他命令道，“給——給我！”
這一次國相大人再也沒有縱容他，轉身離開之際只留下一句話，“軍國大事不便透露。”
他看著那隔絕了陽光的門阻斷了他的一切希望，他盼了很久，也等了很久，醉生夢死間難道不是為了今日麽？
他最關心的人為什麽如此絕情，為什麽連最後一點希望都不給他。
“啊——啊——”他歇斯底裏大叫著，偌大的屋子裏只剩下冷情與孤獨伴他左右。
國相交握的雙手幾乎都在發抖，那一步臺階幾乎要了他的老命，他差點載一跟頭，隨從早已嚇得六神無主，要知道現今整個南國是離不開這老國相的。
他佝僂著背，步步艱辛，直到寸步難行，他幹脆坐下來，一個人坐在天井前看著那四方的天空，老人終是落下淚來。
雁早已南飛，只是那英雄遲遲未歸。
北國邊疆，冰封千裏，萬裏雪飄。
年年戰，冰下多少凍人骨；
人如飄絮，血如枯，多年不歸去。
雁知夜遁逃，人殊不知途。
渴因冰雪，餓嘗霜寒，壯士何去何從？
遠望銀山，天地一色，且有英雄立於天地之間。
他看著從白色中冒出的黑色，一點點向他逼近，這一天終於來臨了，決戰於千裏之外。
中州壯士嚴陣以待，早已等候今日之期，手握長矛忍不住瑟瑟發抖，不知是膽寒，還是寒霜的殘酷。
養精蓄銳多年的北蠻終於大舉進襲邊疆，銀甲鐵騎打退了敵人幾次的小範圍進犯，但這一次他們面對的是全副武裝抱著必死決心而來的烏古斯人戰士。
寒冷使無故私人再也忍無可忍了，他們破釜沈舟決心要與中州一戰。
而帶領他們的是烏古斯人的戰士來佐烈，此人號稱頭狼，一柄狼吻寶刀縱橫漠北遍無敵手，他帶領他的族人遠道而來。
下定決心，再無回頭之日，他們懷揣著死亡的覺悟也要撬開中州的大門，因為北國太冷了，冷的徹骨，冷的心寒。
來佐烈胯下黑色高頭大馬在酷寒中發出顫栗的嘶鳴，他寶刀扛在肩頭，一步步逼近決戰沙場之地。
兩軍對壘，迎接他的、等待他的就是那傳說中的四王鐵騎。多年前還是黑色鐵騎，短短幾年卻換做銀色，他不懂這中州之人詭計多端，烏古斯人深受其害。
遠遠地他終於看見了那個他，那個戰馬之上的男人。那明明是個弱小的男人，為何能將族人擊敗，他甚至覺得那人脆弱的連冷風都能將其摧毀。
風呼嘯在天地間好似在為這場交戰助威，冰河之上，四王氏鐵騎嚴陣以待，列隊如方，銀色鎧甲閃閃發光，絲毫不亂。
而蠻族騎兵卻因倉促而成，爭權奪勢而士氣不振，唯有他本族梭斯部率眾跟隨，其他三部亦觀望，他們不相信來佐烈能是南國妖物的對手。
在漠北部族的眼中，四王氏是神秘的是恐怖的，他們相信這四個姓氏是魔鬼的姓氏，他們都是巫師口中魔鬼。他們會魔法，死死守著烏古斯人通往幸福的大門。
也許在他們眼中黑發黑眼鏡的都是被惡魔垂青的鬼。
為什麽人與人這般不同？
來佐烈看著那亮如黑曜石般散發著幽幽光澤的一雙雙眼睛，有點恍惚，他倒是有些相信了族人口耳相傳的惡魔之言。
那端居於馬上的年輕人，便是主帥了，銀色鎧甲上是他曾經見過的圖騰，那雙眼睛沒有將一切看在眼裏，包括他。
莫名很是惱火，那是居於人上之人的高傲姿態，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為什麽有的人可以成為神，而他們烏古斯人就要被踩在腳下，永世不得翻身。
他相信他是被‘沐薩女神’眷顧的，狼吻指天，那一刻他所想的不在只是為了破開中州的大門，他想去看看一看天堂是否真的存在。
轉身他鼓足勇氣，對族人高喊，“握緊你們手中的武器，你們的敵人就在前方。生者入地獄，死者入天堂，我們要為烏古斯人的尊嚴而戰。”
“吼吼吼——”怒吼聲震天，驚動了整個神州大地，亦震碎了冰河之面。
天王晟看著那如潮水般像他們湧來的蠻族，面目猙獰，他們想要食物，想要女人想要一切。
可他要守護一切，食物、女人、家園和中州凈土，死得其所是他此生信條，畢生之願。
也許這一天來臨了，他不怕死只怕不能為理想而死，為天下而死，如今他終於可以雖死無憾。或許他的死可以改變些什麽，或許那永無止境的噩夢會結束在他的死亡中。
“中州兒郎隨我來！”天王晟對眾將士宣告，此刻不分國家不分高低貴賤，不分富貴貧窮，他們都是中州的戰士為了親人為了整個民族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殺、殺、殺——”三聲有節奏的威嚇，象征著他們舍生取義的決心。
軍旗搖曳，擂鼓滔天，冰河之上一場大戰、一場浩劫在天地間化作一曲壯麗的悲歌。
沒有對與錯，他們為了各自的理想而戰。
紅色的鮮血將白色的世界裏染滿血紅，宛若一朵朵臘雪紅梅。
天王晟已經負傷，可他依舊沖鋒在最前線，雙劍齊發將敵人紛紛斬落馬下，血將他的臉幾乎染成了個紅人。
身經百戰的白馬早已通靈，越過敵人頭頂，直接俯沖向那敵首的面前。
主帥與主帥之間的較量，驚心肉跳，來佐烈看著從天而降出現在他面前的青年，不禁為他的勇敢而興奮。
頭盔已然不在，西風吹得他黑色長發在半空中狂舞，如墨汁。
來佐烈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清楚這中州的英雄，在他眼裏這長頭發的男人簡直就像個女人，身體也不強壯也敢與他叫板卻是有些膽量。
蠻族已將天王晟團團圍住，正要圍攻卻見來佐烈狼吻低頭，阻止眾人道，“閃開，他是我的獵物！”
天王晟處變不驚，在被狼群垂涎之中依舊沒有任何膽怯，也許是因為心已早死，對一切都無動於衷了。
“你，是中州的英雄麽？”狼吻刀直指向天王晟的面門，他高聲質詢。
天王冉被他熟悉的中州話語所驚，但轉瞬即逝，他搖搖頭道，“不是。”
“騙子，你這個窩囊廢嚇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麽？怎麽你怕死在我的刀下麽？”憤怒中來佐烈的聲音更響亮，他明明是那個中州人人稱道的英雄，卻不敢承認，真是膽小如鼠，不配死在他刀下。
天王晟雙劍在側，目視前方似是而非的看著那敵人一字一句道，“英雄不止有一個，中州人人都是英雄。”
這句話如同天降巨石，正砸在了來佐烈的頭上，他被震撼了，竟無言以對。
英雄，到底是什麽？就在他一瞬間的松懈之時，天王晟已攻道他近前，辟星斬月般向他頭頂砍過來，他向後一躲卻為躲過那另一劍的挑刺。
手腕一轉，利刃刺入血肉，涔涔流淌著鮮血，狼吻脫手而出直墜地面。
而就在此時，四王氏的第二波騎兵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來，此刻他才意識到，他面前的天王晟不過是為了吸引他圍攻的障眼法，真正的軍隊在埋伏著給他們最兇猛的一擊。
高昂著頭，他在那青年如潮水般洶湧的砍殺下無力回首，終於跌落馬下。雙劍從天而降他看著那鋒利的劍刃直至門面，喉嚨間吞咽的唾液反覆咀嚼。
只是他等來的並不是死亡，半空中銀光回旋挽了幾個劍花，耳畔嗡嗡作響。
他竟未死。尋回意識時，他看著那人騎馬離開的背影。
剛要開口卻梗塞在喉，他看見了那一幕，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一顆流行的隕落。
一只冰色長箭破空而來，正中那人的後背心，天地在那一刻寂靜的可怕，那是死神降臨的前兆，雙劍緩緩脫落，那背影在馬上搖晃了幾下，終於在廝殺中從他眼前一點點墜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見了什麽，意識感官都在那一刻被剝奪了，他撲向前方妄圖借助那顆流行，卻只能看著那身軀倒在自己的面前。
等他尋回意識時，驚覺他離他如此之近。
那是一只冰種水礦石（熔點低）打造的箭，天下間只有一人使得，此箭在射中之後變會一點點融化從內部冰封住對方的肉體，無藥可醫，無藥可解。
中箭者不會立即死亡，周身循環的血液會一點點凝固，意識與靈魂會一點點離開體外，那是一種最漫長的死法，那是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煎熬。
他看著倒地不起的人，彎下腰讓他平躺在自己的雙膝上，黑色的雙眼已經漸漸沒了神采，只剩下空洞與茫然。
來佐烈看著那軀體漸漸變冷，一點點僵硬，他在想什麽？也許他要說什麽，附耳到他近前，他想知道這青年會對他說些什麽？也許他真正想知道的是為什麽他會放過他，明明可以取他性命卻放過了他，放過了自己的敵人。
可他什麽也聽不到了，那雙眼睛一點點的瞇起來了，一個價值連城的生命死在了他的懷中，白馬嘶鳴圍著他們團團轉卻不離開寸步。
“天王晟已死，砍下他頭顱的人便是英雄。”不知何人率先發出第一聲，所有族人都爭先恐後的像他懷中的男人撲過來。
那一瞬間，周遭的一切都扭曲了，天地山河，包括他的族人，那是一張張醜惡的面孔，他曾和他們一樣醜陋麽？
英雄當有英雄的禮遇，英雄當有英雄的死法，他是個英雄不該死在這裏。
他做了這輩子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他跳上那狂躁不肯低頭的駿馬，手持狼吻刀，披荊斬棘，帶著英雄的屍首策馬而去了。
從此之後他來佐烈不再是部族的勇士了，他是個罪人，是個叛徒，是個逃亡者，也是個傳說。
那一戰四王軍大勝，蠻族騎兵被梟首三萬餘人，但中州失去了一位門神，一個英雄。
戰場上尋回的只有英雄曾經使用過的雙劍。
硝煙止於冬雪之下，軍營地裏士兵圍火而坐，一場戰爭後他們失去了精神的寄托。只是他們強忍著淚水，在等待著什麽。
也許是世間的第一縷陽光，也許是一個新的寄托，新的生命。
“啊——啊——”女人的慘叫聲從營地最深處傳來，慘烈至極，有的士兵已然聽不下去了，用凍得發紫的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可眾人依舊沈默不語，定遠將軍衛子謀與諸將領守候在女人的營帳之外，等候著一個新的生命，那是他們唯一的精神寄托。
當寒冬中傳來第一聲嬰兒的啼哭聲，所有邊關將士皆松了一口氣，那是他們企盼已久的英雄的後裔，終於他們等到了這一天，等到了這一刻。
當軍醫將那繈褓中的嬰兒交到衛子謀的手中時，他終於止不住留下熱淚，他解開繈褓終於忍不住向眾人高呼，“英雄的後代是個男兒！”
“是個男兒，是個男兒！”眾軍士振臂高呼，一度喪失的希望終於又重新燃起來，因為英雄未死，他的靈魂得以在他兒子的身上延續下去。
不過說起這軍中為何會有女人生子，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一個可以居高位肆無忌憚的當權者。
19仁義無雙
當那個消息從千裏之外傳來之時，沒有一個人相信。
他們不相信他們的英雄會死，英雄是不死的，是戰無不勝的，是守衛中州的最後一道屏障。若是沒了英雄中州又該誰來守護。
天王府內，當兩把印刻著‘仁’和‘義’的雙劍呈現在眾人眼前時，人們終於信了。那是天王晟自小佩戴從不離身的寶劍，即使不佩戴也會將他掛在駿馬的身上，因為馬比人更忠誠。只是寶劍歸來，那靈性極強的駿馬卻不知所蹤。
當天王慶璽在眾人的攙扶下走到那高高供奉著的寶劍前時，他只看了一眼便一頭栽倒不省人事了，眾人連忙將這老族長攙扶離開。
國相跪在寶劍前，臉上無比悲愴，他三叩首向著本該成為族長的主人，行了他作為臣子的最後之禮。
眾將士在他的引領下，紛紛行大禮，整個鐵甲軍將士無論身處何方，亦對著天王府的方向行跪拜大禮。
整個國都，整個國家，整個天下都知曉了這個消息，中州的門神不在了，可人們關心的卻是何人能夠代替英雄守護中州的和平。
那一天，整個國都的人走都靜靜的迎接他們的英雄歸回大地，老者淚流滿面，少者茫然若失，女子痛哭流涕。男女老幼奔走相告，他們等候在九龍天縱的木質橋上要送他們的英雄最後一程。
天王族長在悲痛欲絕中，已然動彈不得了，他唯一還能動的恐怕就是眼睛了，可是他已然看不見一切了，熱淚盈眶之下，他悲痛欲絕。
白發人送黑發人，作孽啊！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啊！他前生做了何種孽障才得此懲罰，愛人早死，兒子離世，冉兒又恨他入骨，這一切一切都是他在作孽，他不可饒恕，他亦祈求自己早早死掉，到了地獄向他的兒子贖罪。
只是那尚不懂事的一雙兒女又該由何人照料，他這一生似乎都在踐行壯大天王氏血脈的目的，為了後繼有人。他在瑟死後又納了一房小妾，他不愛她，只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永固天王氏血脈，也為了能給冉填幾個兄弟姐妹，讓他不再孤獨。
可他做的這一切只會讓冉更恨他罷了，當那雙兒女降世之後，冉幾乎再也沒有回過家，終日流連於風月之所。這一切的一切他明知是錯，卻依舊走得心安理得。
大限之日終於要到了麽？可他死後卻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的亡靈，他不求輪回轉世，他之求能夠贖罪。
天王冉恐怕是最後一個知道消息的人，他折起上身盯著王府內匆匆忙碌的眾人，那哭聲在三天前就不絕於耳。
起初他並未意識到那是什麽，直到虎子破門而入的那一刻他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虎子的頭上帶著孝。
虎子一句話不說，只是看著他，目光閃躲在他的逼視之下。
他不敢看他，直覺告訴天王冉一定出了什麽事，有人死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那麽是誰死了？
王、國相、還是他那個死鬼老爹？
起身，雙腿發麻亦有些發抖，他踱步擦過虎子身邊，一點點向外走去，府內早已掛滿了素色白帆，一切如雪。
走出府，滿眼皆白，天下縞素。人們痛哭流涕似乎在懷念誰！是誰？誰值得懷念？
搖搖晃晃的走在人海之中，他向整個國都人最多的地方走去，那裏是天王氏的宗廟。
那裏早已是人山人海，百姓都穿著白色的喪服，白皤高懸迎風而舞，那是悼亡者的象征。
冥冥中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不可能，不會的！
終於他沖進了人群，如野獸般沖向那個未知或者已然知曉的可能，人群被他推倒一片，人們終於回首看到了那個瘋子，正是天王冉。
出現在眾人之間的正是天王冉，攝政王天王冉。
見此，人們紛紛閃避，退在一旁看著那個少年，一步步向前緩慢的挪動。
四下安靜的可怕，誰也沒有想到天王冉會出現，不過也在情理之中，他還是有一絲人性的，那畢竟是他的哥哥，是他的親人。
血濃於水並非虛言，是能夠感化人心的包括這個天生的惡魔。
整個天地靈氣似乎都集中在一人之身，人群亦不敢發出一聲一吸，驚擾了這集天地之精華的王者，人們此時才終於正視到了他身上的光環。
而就在此時，人群的目光則同時轉向了河水中，從天王氏祠堂中沿著河道緩緩飄來一口白色的棺材，順流而下，飄向眾人。
那棺材上的家族圖騰那樣醒目，人們知道這是一個衣冠冢，未有屍體肉身的人不能入土為安，只能用最古老的水葬，護他亡靈橫渡黃泉，過奈何橋直達彼岸盡頭。
這一古老的習俗在南國依舊未變，人們將手中的白色無常花拋向棺材中，為英雄的亡靈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終於人群驚呼起來，人們看著天王冉縱身一躍直接跳進了漂浮的棺材中，將所有的無常花拋水中。人們認為他再次狂性大發了，連英雄冢都不放過。
那砸向他的已然不是花朵而是石塊，顧不上頭破血流，萬人唾棄，他執拗的在棺材中摸索著，終於指尖碰觸到那微涼的東西，冰冷的割破了他的手中。
血滴在白色花上，妖艷而綺麗，他緩緩將那雙劍拾起握在手中，高舉對著陽光。
仁者無敵，義薄雲天。
終於，他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只是這一天來的太晚了。
人們看著他哭，看著他笑，看著他用雙劍割開自己的手指，用這世間最珍貴的血擦拭那王者之劍，不禁肅然起敬。
人們放下了手中的石塊兒，這一次他們全都跪下了，向他們的攝政王頂禮膜拜。
無常已被血染盡，喉頭腥甜，他對著寶劍噴出一口鮮血，終於倒在了棺材中不省人事。
20真龍初現
舉國哀悼，為了他們的英雄。
當天王冉從無窮無盡的黑色旋渦中醒來時，臥榻邊跪著的是整個南國朝臣，他們都在等著他，等待他的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命令也好。
原來他還尚存一絲氣息，他擡手，國相簡崇禮立即上前將他慢慢扶起來，他看見眾人的臉上，滿是期許的目光。
當嬰兒的啼哭想起來時，終於讓他開口，“他在哪裏？”
虎子懷抱著一個嬰孩從角落處，慢慢跪倒他面前，那是個活力四射的小嬰兒，圓溜溜的眼睛散發著新生的氣息，那眼眸中的情感似乎能與他心意相通。
他用從未有過的小心謹慎從虎子懷裏接過那小小的嬰兒，淚落滴在嬰兒的鼻頭，“哇”一聲，嬰兒大哭起來，嚇得天王冉瑟瑟發抖，接也不是，放也不是。
幸好國相眼疾手快，將嬰兒接在手中，誘哄著，嬰兒似乎對國相格外關照，很快便沈沈的睡了。
天王冉看著那個小生命，他就在別人的懷中，那樣脆弱，那樣孤單，誰來保護他呢？
心中那顆保護欲的種子終於在他心底發芽了，枝條藤生蔓延終於將他的五臟六腑全部捆縛起來，他知道他再也跑不掉、死不了了。
“殿下，殿下，不好了，族長大人——族長——”門外傳來家仆驚呼的呼聲，眾人的目光再度轉向門外那大呼小叫聲音源頭。
老仆人連滾帶爬的撲倒天王冉的臥榻邊，不住的磕頭，直到腦門淤青亦不肯放棄，痛哭道，“殿下，老奴給您磕頭了，求您去看看族長吧！求您了！”
那一刻，那一瞬間，天王冉覺得內心平靜極了，心如湖面，波瀾不驚，他恍惚起來，從他出生到現在他究竟在為什麽而執念，他用死亡來威脅別人是多麽可笑？他為什麽要尋死呢？
這一刻他終於覺悟了，他看著病床上的父親，除了呻吟能證明他一息尚存之外，沒有任何活著的跡像。
偌大的宮殿內只有他和另一個將要遠離他的親人。
他緩慢的圍著床上的人走了一圈，邊走邊說，像是說個他又像是說給自己，“你知道我有多恨你麽？恨你讓我出生，恨你賜予我天王這姓氏。恨你費盡心機的讓我活下去。”
慢慢合上雙眼，空氣中混合著一絲草藥一絲血腥一絲腐朽的氣息。
“進來吧！”天王冉對門外開口，乳母抱著一個嬰兒，領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走進來。
男孩天王寶恒，女孩天王寶璣。一進門兩個小孩看見天王冉像是見了鬼一樣，嚇得直接往天王慶璽的身邊跑。
“爹爹，爹爹——”兩個孩子撲在天王慶璽的身邊一個勁兒的叫著爹爹雙手使勁兒搖晃著，可是天王慶璽早已動彈不得。
而就在此時，天王冉終於看見了天王慶璽眼角的熱淚，到底他還是惦念著自己的一雙兒女的。
生與死的那一瞬間，他看著他，看著那個世人皆知懦弱無能的族長，看著身為父親的他，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一眨不眨是在等他開口，否則他死不瞑目。
背過身，天王冉盡量壓制住內心狂湧的悲涼，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會履行一族族長的責任，替你照顧兒女，撫養天王止蒙讓他繼承大哥的遺志，你可以安心了。”
眼中一滴淚滾落，那是他為了他的過去而告別的淚水。他聽到身後的弟妹的哭喊聲和呼喚聲，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他過去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般結束了。
推開門，旭日在迎接他的重生，張開雙臂給他帶來一股暖流。
除了天王府，他獨自一人不理睬身後跟隨的虎子、紀由、元祿等人，就那樣慢慢的向前走，終於走到了他第一次光臨過的那家妓館。
在這裏他失去了曾經的純真，他成了一個男人，而今他卻要為了成為一個王而毀滅掉曾經的那個他。
終於當火把點燃妓館時沒人敢阻攔他，周圍四下逃竄尖叫的妓女與嫖客衣衫不整，但是唯有命最重要。
是啊！他看著眾生的醜態，終於意識到曾經的自己也是如此不堪。
滿眼火光竄天，宛若巨龍，將整個南國點燃了，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焰火晚會。
跟在天王冉身後的虎子、紀由等人看著那將南國半邊天空燒的一片紅彤不由得驚呆了，火龍橫臥在半空中向世人昭示真龍已然降世。
此時此刻他終於下定決心做一個真正的王者，主宰天下蒼生！
21浴火重生
那場熊熊烈焰幾乎燃盡了兕水城的半邊天，將夜空燒的如同白晝，亦將一切都化為灰燼。
天王氏族族長被葬在了祠堂中，無人知曉的地方。
一切都在漸漸回歸正途，攝政王終於親政，國相輔佐，周邊蠢蠢欲動的諸國也被攝政王的強硬手腕鎮壓。
為了收服天下民心，做中州表率，他將原本固守國都的四萬重甲再次調往邊關防禦。原本有機可乘準備偷襲的西麟終因列國的反對，和出師無名只得作罷。
人的記憶能有多深刻？活在當下，似乎才是人的本質，人們漸漸忘記了他們的英雄，因為他們有了新的英雄。
也忘記天王冉不堪的過去和他曾是個人人忌憚的惡魔的事實，短短的半年中，他讓整個南國散發出新的生機，一派繁榮之景。
而這一年，他變了，變得像個謙謙君子，在國民面前變得彬彬有禮，即使那不過是他的偽裝，凡是能對他有利的他都會做。終於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王是身不由己的，禮教法令會告訴他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王宮中接待西麟使臣的宴會終於結束了，他坐在轎子中狐裘裹身依舊讓他冷得很，灌了一口烈酒後終於讓他暖和起來。
南國的冬天極少降雪，卻潮濕的讓他周身酸痛，撩開車簾他望著外面。
街上小販叫賣著，“雲吞，雲吞嘞！”
“虎子，停車。”
“停車！”虎子在馬上對眾人道，禦馬到車邊低聲道，“殿下，有什麽吩咐？”
“寒冬之日，那賣雲吞的老伯實在不易，不如你我去光顧一番，我隨身帶著好酒，如何？”
虎子嘴角上挑，輕言道，“全聽殿下吩咐。”
天王冉下了馬車，支走了眾家仆，與虎子一前一後來到了買雲吞的小攤上落座。
那老伯見這二人衣著華貴，當是有身份之人生怕怠慢了，匆匆用衣袖反反覆覆的擦拭著桌子。
“二位公子，吃點什麽？”
“老人家，兩碗雲吞足以！”天王冉開口說的懇切，誰會想到一年前這還是個無法無天人人懼怕的惡魔。
“好嘞！”老頭端上兩碗雲吞，說道，“二位慢用！”老伯似乎是寂寞無聊的，坐在一邊與二人閑聊道，“老朽瞧二位公子儀表非凡，家裏啊！定是官宦人家。”
天王冉一聽來了興趣，咬了一口雲吞，打趣道，“老人家不僅雲吞做的好，還會相面哩！”
老人家見這貴公子如此恭維，有些赧然，道，“公子擡舉老朽了，雲吞我是拿手，這相面哪裏講究，我們這種人最講究個眼力！”
“此話怎講？”天王冉難得能與這城裏的百姓閑談，他覺得是必要的。
老伯見有人賞識，亦滔滔不絕道，“就說這衣著吧！老朽雖然榆木，但單看公子的衣衫極為考究，不似尋常。我們走街串巷的要牢記的便是識人，高低貴賤一目了然，也是為自己留個活命的，萬一得罪了貴人丟了小命得不償失。有一句話是怎麽講的——”老頭突然撓著頭似乎想不起來了。
天王冉提醒道，“佛是金裝，人是衣裝，世人眼孔淺的多，只有皮相，沒有骨相。”
“公子，果然是飽學之士，我這腦袋可記不住！”老人呵呵笑著，寒冬中與這陌路之人的交談，讓天王冉很好奇普通人的生活。
他自小衣食無憂，偏要天天尋死，此刻他只覺得這雲吞也格外美味。老人心態很好，與人閑談也是這樣滿足，他的臉上看不到因為奔波而生的絕望，尤為難得。
天王冉再度開口關切道，“老人家，這天寒地凍，生意難做吧！為何不去那西市轉轉，這東市可是冷清的很！”
老人微微嘆息道，“公子有所不知，那西市確實繁華的緊，只是我這小本生意，交不起那稅金，小人就圖個糊口。在這東市的天王腳下，反倒更自在！”
老人是樂觀的，天王冉與虎子不由得對視一眼，他們已了然，西市歷來由天王氏家臣高氏家族管理，高家財力雄厚，繳納的賦稅在整個稅收的比例中所占不小。他親政不久，又將四萬鐵騎調往邊塞戍守，若要再練新軍離不開高家的支持。
而高家亦知曉此中厲害，提議與之結親。天王冉當時並未拒絕也未讚同，他向高家透露自己有與西麟結親的意願。
高家自作聰明，深以為天王冉要娶的是西麟公主天燧岐。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退而求其次，願獻高家小姐為妾室。
天王冉早已不是那一意孤行的孩子了，有人願意自投羅網，他也願意坐收漁翁之利當天就將那高家小姐領進了房。
只是貴為高家小姐的高瑩月卻只能從後門進入，這無疑打了高家的臉，他要讓高家知道他天王冉不受威脅。
想到那高家小姐，天王冉嘴角牽動一絲笑意，也許是該討好一下了！
起身望著夜空高懸的明月，瑩月、明月，似乎是在等他。
虎子付了錢，交到老人手裏的是一枚銀餅，老人低頭一看，驚得半晌兒沒回過神來，直到天王冉走遠，他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抱拳對著蒼天道，“謝謝老天爺，謝謝眾位神佛，老朽今日遇到貴人了，遇到貴人了！”
用牙齒輕輕咬了一口銀餅，老人欣喜若狂，這足夠他幾個月的收入。
天王冉並未聽到身後的叩謝聲，今日他心情大好，他突然發現這世界原來如此美好，他有能力給這個世間帶來新的希望。
走到一家糕餅鋪，天王冉收住了腳步，直勾勾的看著那裏。
虎子心領神會，立刻大包小包的買過來。
天王冉覺得虎子與他之間似乎有了一種默契，他是他最最忠誠最可靠最相信的人，當若是有一天要犧牲他時，他恐怕還是會犧牲掉他，因為天下容不得他有情。
“這個你拿去給老頭吧！”
虎子知道天王冉口中的老頭是國相大人，這稱呼也恐怕只有天王冉敢叫，虎子知道一心為了天王氏的國相，王爺還是十分尊敬的。
“是！”虎子應聲道。
兩人正趕往回府的路上，只是沒走幾步便聽到一陣打鬧聲由遠及近，等回頭時已經晚了。
只見幾個衣著光鮮的孩子正追打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男孩子，幾個男孩一擁而上將天王冉手中拿著的糕點全部撞翻。
虎子當下扔掉糕點，扯著天王冉閃躲在一邊，而那為首的魁梧小子似乎很是不滿對著他們叫囂著，“你們沒長眼睛啊！”
虎子當下火了，其實他原本就是個暴脾氣，又見了這以多欺少，恃強淩弱的一幕勾起了他往日的回憶，當下就要出手，卻被天王冉一把攔住。
“別動，你太多事了！”涼薄的語氣從眼前之人的口中脫口而出，虎子知道他在警告他。
可他真的看不下去了。
那幾個衣著華麗的少年，正在圍毆那個已經被打趴下的少年，但最讓他無奈的是那個少年竟然不還手，任由對方的攻擊。
小時候，他也會被欺負，可他會反抗，不管何時他都會反抗，直到沒人敢欺負他。
可那個少年任由那些人的推搡，拳腳相加而不還擊，也許是沒了還手的力氣吧！
見虎子轉過頭去不想再看，天王冉卻突然開口道，“你不覺得奇怪麽？”
虎子錯愕，似乎不明白天王冉話中之意。
“你看那孩子，被如此欺淩卻一聲不吭，他沒有發出一聲求饒一聲呻吟，這才是最可怕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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